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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12月26日 星期六

「平安夜」不平安





「蘇醫師救我……」跰的一聲,林大哥在我的眼前倒下

「叫119」「沒有pulse,心肺復甦準備,一下、兩下、三下……」、「Ambu準備」、「接上心電圖」、「去準備AED」……

“Clear……?”



林大哥,五十餘歲,是某社區的夜班保全。長年在社區服務,與住戶有很良好的互動,小孩進出也都叫他一聲林伯伯。林大哥很少聊他的私人生活,隱約知道他有些不順遂。夜班的警衛,在我們這個日夜溫差大的地方,其實相當辛苦,常看他吃著泡麵,喝著即溶咖啡,度過一夜又一夜獨自的寒冬。

聖誕節的晚上,社區辦了一場聖誕晚會,體型稍為壯碩的林大哥自然是扮演聖誕老公公的不二人選。大家很開心的在社區的大廳,吃著管委會的美食,大人互相交流彼此的生活,聊聊左鄰右社的八卦。小孩子們開心的跟聖誕老公公拿了社區準備的聖誕禮物,在中庭奔跑嬉戲著。這個屬於歡笑與相聚的夜晚,就在彼此互相祝賀聖誕快樂當中,漸漸過去。




饗宴過了,跟鄰居喝了點小酒,回到家就這樣睡去。前陣子的演講以及臨床業務特別繁忙,再加上去了一趟北京深受霾害加重了感冒,最近特別的勞累。難得有一晚可以提早就寢,我就這樣香甜的睡去。

突然家中的對講機大聲的響起,已經很久不需要值班的我,正以為這只是一場惡夢,朦朧中起來接了對講機,那頭的聲音卻把我的瞌睡蟲通通都趕走了,一個淒厲的聲音傳來:「蘇醫師,快救我…..」。

著衣,衝出大門,衝往警衛室,一切都是反射!以前在長庚開刀房專門處理爛刀的「魂」,一整個上身,就好像以前的值班夜裡聽到「23房,666(註:急救,需全體開刀房有空閒人力動員支援的意思)」的那種感覺。諾大社區的深夜,異常的寂靜,真的是名符其實的silent night!




到了警衛室,林大哥已經站不穩了,臉已經有點黑,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只問了大哥一句,你是不是胸痛。他點頭說「是……蘇醫師你快救我」之後,就在我的面前倒下去,還好我夠壯,有把他接住,慢慢放到地板。

我摸了一下頸動脈脈搏,慘,沒有脈搏。立刻打了119,一邊用手機擴音,一邊開始CPR,同時囑咐在後面跟著過來的太太趕快回家把本來要給兒童牙科舒眠的所有監測設備、急救設備、藥物通通帶過來。



「一下、兩下、三下、…….」我就這樣一人獨自的開始了CPR,心裡祈禱著看有沒有凌晨出來運動的鄰居能夠來幫忙。太太拎著氧氣、監測設備、急救設備、電擊器、藥物過來。一邊CPR之下,另外因為呼吸還是不是那麼順暢,放了oral airway,並接上ambu(甦醒球),開始幫助他給氧。所幸平常在兒童牙科舒眠的團隊訓練,讓我太太還能發揮許多幫忙的效果。在CPR兩個cycle之後,check pulse,頸動脈的脈搏竟然回來了,繼續做一個cycle。這時心理開始掙扎的是,我需不需要幫他在這裏on上endo(氣管內管)。所幸這時119的抵達,解決了這個問題-(直接轉送),經過處理,我一路扣著面罩擠著ambu,送著林大哥到了某醫學中心。



到了醫學中心,由熟練的急診醫療團隊接手,雖然林大哥還沒醒,但是我也只能祈禱祝福他,希望他一切順利。急診的醫療團隊聽到前面那段的經歷,對於病患自己按電鈴求救,又剛好有充足設備人力,在社區直接就把他壓回心跳的過程,多覺得不可思議,也覺得林大哥真的是運氣好。還一直問我到底是在做什麼的,為什麼會有這麼充足的設備跟人力,在哪一家醫院做麻醉醫師。當我說我是在外面經營「麻醉團隊」的時候,醫療團隊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眼神,因為傳統上的在外面的麻醉醫師就是隻身一人跑來跑去。當然免不掉的,林大哥還是被放上呼吸管,並安排後續的檢查。

回到家,小孩已經醒了,問說發生什麼事?我們只能笑笑回答說,聖誕老公公送禮物,路上身體不舒服,所以爸爸去救他。小孩又問了,那聖誕老公公可以繼續去送禮物了嗎?

可不可以繼續送禮物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林大哥會為了他的高中的女兒,繼續勇敢地在這個過程中奮鬥的活下去。





後記:

本文為保護當事人,已經經過改編,文中所述人物以及場地都已經適度處理。

119的轉送記錄上寫著:「抵達現場,一個自稱是麻醉科醫師的人在做CPR,並已經救回病人,有pulse」